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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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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怎麽搞得這麽狼狽?”

直到坐進裝甲車裏, 姜姜才從剛剛那樣混亂不堪的狀況中脫離出來,十分自然地從車頂的內置櫃抽出一條幹凈的毛巾扔給後座的凡岐,“趕快擦擦。”

返回的路程是薛潮負責駕駛, 她們三個成年人擠在後座, 外加一個休眠的仿生人敞開腿腳癱在那裏, 稍微轉個身都困難, 凡岐用毛巾簡單地吸幹凈了臉上的雨水,回答她,“沒想到會遇到汙染物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姜姜幹笑一聲。

南方基地那次事變,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再見面的幾人都陷入無言的斂默中,實在是場面太尷尬,邵仝正猶豫著要不要隨便找個話題, 薛潮冷不丁開口,“凡岐,在基地你和我說,最好不要再遇見你, 實在很不巧, 我們還是遇見了。”

邵仝頓時閉上嘴, 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地撇開頭看向窗外,雨勢依舊很大,甚至還和廣播裏說的一樣開始下起了冰雹,劈裏啪啦砸到車頂。

直接砸在了她腦袋上似的。

姜姜:……這人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,學習語言的藝術是沒帶她嗎?

“你這次幫了我忙。”舊事重提,凡岐也沒有什麽大的情緒波動, 說:“我再幫你一次, 才算公平。”

公平,在心底默然念了幾遍這個詞, 薛潮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縮緊,手背青筋畢露,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怒意。

又是這樣,凡岐總是把所有問題都歸類計算的如此清楚,即便是仇恨,她也在斟酌計較著你來我往的公平。

如果真的是發自內心深植於底,怎麽會有人像凡岐這樣揪著細枝末節不放。

“凡岐,你到底是不是人?”連同伴接連選擇背叛基地的時候都波瀾不驚的薛潮,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麽發起怒,一個急剎車停下,眉眼帶著肅殺逼視向凡岐。

凡岐依舊是那副狀態外的表情,似乎是沒明白她憤怒的點,倒還真的接著她的話說:“之前也有人說過我不像人。”

嘶,姜姜忍不住在心裏嘆氣,眼睜睜看著薛潮的臉色變了又變,倒了的調色盤一樣,最終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,“就現在,要麽我殺了你,要麽你殺了我。”

正給仿生人擦臉的凡岐聞言楞住,擡眸用一種難以理喻的神色看向她,果斷拒絕,“不。”

“你!”薛潮想學別人拽幾把自己的頭發發洩郁憤,摸了個空,她頭發太短了壓根抓不到。

凡岐沒事人一樣,忽略掉陷入陰沈情緒裏的女人,繼續火上澆油,“這次謝謝你們,有事需要幫忙可以找我。”

邵仝不敢說話,只敢隔空給她默默比了個大拇指,不愧是凡姐,專挑人雷點蹦迪,薛潮在她面前也只有被堵得啞口無言的份,留滿肚子氣。

姜姜忍不住回頭看凡岐,見她正用毛巾囫圇粗糙地擦拭著留樂的後頸和臉,那些是仿生人最重要的部位,如果進水了也會很麻煩。

看到這幅場景,姜姜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,凡岐仿佛是一臺格式化過的冷冰冰的機器,又變回她們剛認識時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樣。

但這份冷淡好像只對著她們的時候才這樣,她不知道凡岐在風暴眼待的這段時間和留樂共同經歷了什麽,但可以清晰感知到,她們兩個是互相信任的。

就在剛剛,幾乎遮掩視線的渾濁雨幕裏,姜姜聽到留樂語氣虛弱,說不用管她,因為這種汙染物對非人類身軀的仿生人來說的確傷害不大,頂多就後期清理的時候麻煩繁瑣了點。

凡岐過於冷靜、理性,非常的自我主義,且在涉及到自己的事上從來不會顧及他人感受和利益,她以為凡岐會放下如同累贅的留樂,可凡岐沒有絲毫停頓就背起了進入休眠狀態的仿生人。

仿生人的重量有多沈她是知道的。

正是因為了解以前不近人情的凡岐,姜姜才會在看到那一幕時心頭猛地一驚,後知後覺發現原來看錯的一直是自己。

凡岐並非是融化不了的堅冰,只是因為她們利用傷害了她,從薛潮和她懷揣著特殊任務進入十九區時起,凡岐就註定不會信任她們。

待薛潮冷靜下來,又恢覆成一貫持重可靠的樣子,她連問都不用問,直接駕駛著車駛向離她們位置最近的一處風暴眼組織的入口。

她從前也是風暴眼的人,清楚所有的進出口倒也正常,但在發現升降梯的啟動密碼十餘年都沒變過後,薛潮原本平靜的面容驟然撕開了一道裂縫。

“怎麽了?”發現她的手指滯在操作屏前遲遲不動,姜姜察覺到什麽,不解地問她。

“沒什麽。”薛潮垂首掩蓋自己的失態,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。

凡岐半托半扶著休眠狀態的t留樂,剩存無幾的耐心終於告罄,猶豫片刻,還是動作輕輕地把她扔到了升降梯裏。

仿生人的腦袋挨著梯門慢慢無力地滑落下去。

在升降梯的鋼門合攏前,一只手伸了過去,凡岐有點詫異地微挑起眉,一雙漆黑的軍靴進入她的視野,薛潮用那張仿佛欠了她錢的臭臉有些別扭地說:“來都來了,我跟你們走一趟。”

凡岐:?

姜姜僅僅困惑了半秒,突然想到薛潮和談堯似乎還是小時候的玩伴,說不定還是關系不錯的那種,只是現在就不一樣了。

她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想,說不定兩人見了面還會打起來呢。

凡岐對此不以為然,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在談堯身上看到的,對於年幼時被拋棄的執念要遠遠大於她的恨意和摧毀殺戮的欲/望。

一個是南方基地的軍長,另外一個則是仇視著南方基地的組織領主,光看談堯在提到舊事時那股無處發洩的怒恨,以及被背叛的不甘與疑惑,恐怕都在這漫長的十幾年裏糅合成了扭曲的報覆欲。

“軍長。”邵仝很是抗拒,並且百思不得其解,“我們為什麽也要去啊?”

“老相識,打個招呼而已,放心,我還算了解她,你死不了。”

邵仝並沒有因為她的這些話得到一些安慰,畢竟風暴眼組織的領主惡名遠揚,據說是個不怕疼也不畏死的瘋子,貪婪且好戰。

正是因為她手下的所有人都一脈相承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手段,這個民間小組織才能在短短時間內發展壯大,直至積累到足以和大基地的資源相抗衡的地方。

邵仝靠在一旁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,大佬打架,菜鳥受驚,果然是這個道理。

她們一行人,唯一和風暴眼缺乏任何交集的只有她一個,她要是能預知到自己要來到這種虎穴龍潭的地方,早把這次外出任務的名額讓給其他人了。

這可是風暴眼啊,邵仝站在升降梯角落,眼神發直,不安地搔了搔臉,雖然平時在軍團她一向是橫著走的,但自從被凡姐教做人之後,她就收斂了許多。

再怎麽說,邵仝畢竟是個初出茅廬的軍團新人,紙上得來的東西總歸比不過實戰經驗,幾個A級危險度的任務都是姜姜領著做的,她見的第一個高級汙染物是寄生類,差點沒把她的午飯吐出來。

她是真的不理解,凡姐也就算了,她現在本來就是風暴眼的人,薛軍長是出於什麽原因一起跟來的呢,明明她們把凡岐留樂兩個人送到這裏就行。

升降梯一停,門瞬間就打開了,像是提前知道了她們這行不速之客的到來,談堯早就已經候在了這裏。

梯門開的一瞬間,本來軟綿綿倚靠在那裏的留樂重重砸在地上,楞是把談堯給弄的楞了下,確認仿生人的呼吸燈還亮著,她臉色變了又變,語調有些陰陽怪氣,“怎麽?讓你們出了趟門,小命都搭上了。”

凡岐微蹙起眉,總覺得她現在給人的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。

“喲,這不是日理萬機的薛軍長,飛黃騰達了十幾年了居然還想得起來到寒窯裏看一眼。”一改從前和凡岐談話時的從容淡定,談堯像是一朝回到童年,話都不好好說了,拐彎抹角地罵薛潮。

薛潮皺眉,“你什麽意思?”

“我能有什麽意思,一躍成為基地的軍長,您不就是日理萬機麽?”

只覺得額角一抽一抽地跳,薛潮強行按耐下脾氣,咬牙切齒道:“談堯,十幾年沒見了,你能不能好好說話。”

對於這場“久別重逢”的戲,姜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,手指繞住自己的小辮子不停地纏弄,要不是時機不對,恨不得來一把葵花瓜子嗑嗑。

沒人註意到地上還有一位躺姿別扭的仿生人。

最後是邵仝先看不下去,架著人背了起來,組織裏正無所事事的居民見狀,驚呼著跑過來幫她,“哎呦這不是留樂研究員嗎,怎麽突然休眠了。”

邵仝打量著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,總覺得她行動舉止有哪裏不太自然,註意到她僵硬曲動的胳膊時,邵仝恍然大悟,原來這個老太太是仿生人啊。

她環顧四周,越看越覺得這裏的居民幾乎都是仿生人,但面容數據又極其準確和仿真,不像其他批量生產的仿生人,面部數據都是生成的,不管怎麽看都透著詭異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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